会在江青山的眼皮底下跟颜何如来往。 “薛修卓过于激进,倘若中博的仗没打完,孔湫和岑愈还能答应,但如今我空出了手,”沈泽川眸子侧映着流萤,“他们自然不想再跟世家斗得你死我活,合力攻敌才是要务,只要储君不傻,就会赦免赫连侯。” “那咱们还给赫连侯粮食?” 沈泽川让尤檀给赫连侯的这批粮食,不仅价格公道,还全是好米。 “赈济粮当然要给,”沈泽川看向费盛,“让尤檀实话实说不就好了。” 费盛随即顿悟,笑起来:“主子英明!” 那边萧驰野松开指,利箭正中靶心,晨阳等近卫齐声喝彩。 费盛感慨道:“二爷这臂力。” 沈泽川看了萧驰野良久,对费盛说:“尹老的后事都办妥了,他剩余的东西,你是儿子,你做主。” “他哪有像样的东西……破席子烂被子都扔了吧,烧给他,我也怕他骂我,”费盛抬手按住腰侧的刀,“我留着这个就行。这刀无名,他也无名。” 沈泽川说:“尹老是英豪,这刀该有个名字。” “我跟他都追随着主子,”费盛握住刀,“还求主子赐名。” 沈泽川转着瓷碗,看月光削过碗侧,一片雪亮,说道:“旌旗十万斩阎罗①,就取后三字吧。” 费盛掀袍跪地,朗声说:“此刀必不负此名!” * * * 太后驾崩,储君登基一事就不便再拖,内阁拟好章程,时间定在八月初,紧跟在丧事后,年号择的是“盛胤”。 萧驰野听闻时便道:“储君有锐气。” 八月初孔湫率领百官,在明理堂前叩拜新帝,李剑霆就此成为大周名副其实的皇帝。 “猜猜新帝要封大帅做个什么,”沈泽川成日闷在屋里逗萧洵,这会儿有萧驰野,就逗萧驰野,“猜对了有奖。” “奖什么?”萧驰野看着军务,任由兰舟压在自己背上,“彩头要够才行。” 沈泽川看到哪里,就用折扇画到哪里,觉得这么压着萧驰野还挺舒服,道:“什么都行。” “侯爵,”萧驰野捉住沈泽川的手,翻在掌心看疤痕,“有离北王虎啸山河在前,阒都不会再封一个启东王。” 边郡陆平烟都是边伯侯,戚竹音乃五郡兵马大帅,若是跟陆平烟平阶,就显得委屈了。但是永宜年至今,大周只有两个异姓王,一是离北王萧方旭,二是建兴王沈卫。戚竹音战功不及戚时雨,又不得言官青眼,封起来困难重重。两相权衡,封侯更合适。 “那我就猜个封王,”沈泽川贴耳,“要是赢了,你就得给我奖励。” * * * 福满换了新袍子,往明理堂走时,沿途的太监宫娥都要行礼。他志得意满,但没在这里失了分寸,见到朝中大臣就会避退,看着更谦卑了。 福满到了明理堂,门口伺候的小太监悄声说:“皇上刚醒,正找祖宗呢。” 福满拍了拍衣袖,跨进门,接过宫女的茶,自己呈到李剑霆跟前,禀道:“皇上。” 李剑霆时常睡不好,捏着眉心,接了福满的茶抿了一口,道:“元辅怎么说?” “这是元辅的票子,您瞧瞧,”福满从袖中拿出内阁的票,呈递到御案,“皇上若是同意,今夜就能发出去。” 李剑霆把孔湫拟的票子看了,思忖半晌,说:“前头的陆平烟也是侯爵,再封戚竹音为侯,只怕会惹得启东心里不痛快。” 李剑霆时常对福满说政务,福满也不避讳,把自己在内阁办差大院里听到的东西略作润色,道:“陆广白叛逃,陆平烟要是押入阒都,是得褫夺爵位的,他那边伯侯已经不算数了。皇上是新帝,大帅便是新臣,您封她为侯,本就是天大的恩哪。” “你说得在理,”李剑霆把票子放在桌面,“那就——” 李剑霆言犹未尽,福满正准备研磨,忽听堂外有人禀报,说是孔湫来了。李剑霆被这一打岔,就把这件事情搁到一边,让孔湫先进来。 孔湫面色铁青,掀袍跪下,叩首请安后,沉声说道:“皇上,送去庸城的赈济粮出了问题,厥西的折子刚进来,臣不敢耽搁!” 福满立即来接折子,转呈到李剑霆御案。 李剑霆打开一看,顿时沉下了心。 “如今庸城流言四起,都道这赈济粮是中博沈泽川暗中相助,言之凿凿,沸沸扬扬。”孔湫说,“倘若放任不管,只怕会……” “如果此刻停止发放赈济粮,便坐实了这粮食跟沈泽川有关系。” 阒都无粮,能够赈济庸城旱灾的只有这批粮食,李剑霆不能让庸城百姓饿死。可是正如孔湫所言,放任不管,三人成虎,沈泽川便占尽了朝廷的便宜,成了庸城的恩人。 这一手既阴又狠。 李剑霆总算领教了。 作者有话要说: ①:原句“ 此去泉台招旧部 旌旗十万斩阎罗。”——陈毅·《梅岭三章》 第260章 封赏 “赏, ”李剑霆心思飞转, 合上折子,“赫连侯筹粮有功, 朕要重赏赫连侯。” […]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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Глава 253:
“殿下有所不知,他们是师生,”福满笑容满面,“明大人晋升就是元辅提拔。” 孔湫担任内阁元辅,都察时评定的各部官员不胜枚举,按照规矩,这些官员都可以称他一声“老师”。李剑霆才接手政务不久,确实不知道,各部都官那么杂,这种事情若非特意留心,很难记住。 福满如今只是在御前伺候,等到储君登基,就可能做秉笔太监,那是能替皇帝握朱笔的。可是李剑霆不是咸德帝,她理政务又正当年少,根本不用太监来替她处理这种要政,福满把这些关系背得滚瓜烂熟,其野心可见一斑。 李剑霆了然,道:“你比我清楚。” 福满闻言微怔,极快地反应道:“奴婢不在前朝办事,这事情,还是上回元辅在办差院里提过一次,奴婢在边上伺候的时候记住的。” “好事,”李剑霆神色温和,笑道:“我就记不清,以后还得你提醒。” 福满趁拾碗的时候偷瞄李剑霆,见储君神情寻常,言辞谦和,跟平时没有不同,才放下心来,说:“奴婢能为殿下分忧,便是三生有幸。” “诸位先生到了吗?”李剑霆说,“到了就让进来吧。” 刚到明理堂外的孔湫、薛修卓等人听传入内。他们齐身叩拜,道:“臣等参见殿下。” “诸位先生都是我的老师,”李剑霆示意福满扶起孔湫,“元辅进堂何须多礼?该是我给元辅行学生礼。” 孔湫落座,笑说:“殿下如今不同以往,不必再谨遵师生规矩。明理堂是处理朝政的地方,此地只有君臣,臣不敢僭越。” 李剑霆端详着孔湫,忍俊不禁:“今日有好事。” 孔湫不苟言笑,老成持重,很少会这般喜形于色。果然,下一刻就听孔湫说:“今早听江青山呈报,庸城的赈济粮已经筹齐了。” “这般快,”李剑霆大喜,“是跟河州借的粮吗?” “是赫连侯,”孔湫稍敛喜色,“赫连侯自知田税有误,为了让殿下从轻发落,变卖田庄,自行筹粮,替庸城百姓解了难。” 遄城田税是堂内众人心照不宣的案子,朝廷想要追回空亏的那部分,还想重丈良田归还于民,赫连侯势必要承担罪责,可他这样做,内阁也要酌情裁决。 “所谓法不容情,殿下不能因此让小人心存侥幸,依臣之见,”薛修卓跪着身,“赫连侯虽然为庸城筹备到了粮食,但仍旧要按律查办。” “我们追查田税,归咎到底正是为了恢复八城民生,赫连侯既然肯替庸城筹粮,便是有悔改之心。”岑愈道,“殿下要以仁孝治理天下,倘若严遵刑律抄斩费氏,只怕有失人心。” 岑愈是老臣,还是寒门老臣,却在此刻要保赫连侯,正是为了李剑霆。赫连侯筹粮救灾,不论如何,在庸城就有仁名,李剑霆若是执意抄他满门,对于还在观望的剩余世家而言就只有死拼到底这一条路可以走。 早在追查丹城账的时候,岑愈就屡次劝孔湫放缓速度。如今端州大捷,六州尽归沈泽川麾下,一旦离北平定战事,那下一个就是阒都。所谓滴水石穿,世家既然是沉疴,就不能急于一时,否则伤及肺腑,哪里还有余力应对中博?况且丹城重丈民田还要重查黄册,朝廷想要专心治病,就得在没有外患的前提下进行。 “咸德年朝廷给他们留有余地,可八城变本加厉,这才催生了倒卖官粮一事。”薛修卓说,“如果不能杀儆猴,如何能让他们胆寒?” “如今社稷垂危,”岑愈也跪下,“离北、中博相继反叛,乱党纠集江野,沈泽川——” “正是因为社稷垂危,才要重卫朝纲,若不能尽快铲除世家,”薛修卓重叩下去,“如何能奋靖河山?” 岑愈抬起头,苦口婆心:“猛药已下,潘、韩、花、魏已然崩塌,世家钳制大不如前。此刻外患不除,必成大祸。殿下,治大国若烹小鲜①啊!” 李剑霆沉思不语。 堂外热浪浮滚,静得渗人。良久后,只见小太监神色匆遽,疾步到堂前,附耳对风泉说了什么。 “殿下!”珠帘乱晃,风泉说,“太后病危!” 堂内众人无不变色。 作者有话要说: ①:选自《道德经》 第259章 流言 李剑霆到时, 殿内的太医惶恐伏地。琉缃姑姑跪在榻侧, 执着太后的手,轻唤道:“储君来了。” 太后呼吸微促, 转动着眼珠, 看见李剑霆。她虚汗不止, 未施粉黛的面容上有些皱纹,终于露出了老态, 气若悬丝:“哀家……要与殿下……说说话。” 琉缃姑姑站起来, 带着左右退下。 殿内的垂帷分挂,佛龛生香, 袅娜的烟雾遮挡佛像, 悲悯之色变得模糊不清。李剑霆弯腰拾起落在氍毹间的佛珠串, 闻到了浓郁的檀香。 “你设宴杀韩丞,”太后散发偏头,“哀家便知道……你也容不下……哀家。” “我虽有心,却无力。”李剑霆转着佛珠, “福满这般着急, 可见太后人心散尽, 已经到头了。” 太后口伏动,却勉强笑起来。她目光透过李剑霆,道:“你果真是……光诚帝的女儿……可笑你们李氏……倘若你是个男子……” “我若是个男子,必定活不到今日,”李剑霆握着佛珠串,坐在床沿, “你把李氏男儿杀尽了。” 太后湿透的鬓发贴在面颊,能从这眉眼间窥探到当年的风华绝代,她嘴翕动:“谁承想,他那般狠,宁可乱伦,也要留个祸患给哀家……”她笑意覆满眼眸,“秦王……可是被他自己……活活逼死的……” 李剑霆看着太后,道:“你杀夫杀子走到这里,本可以做前无古人的君王,可你把权柄交给了别人。轻信宦官,任由阉党乱政;偏帮兄长,助长权臣势焰……社稷垂危,你难辞其咎。” […]
Глава 252:
几眼,也没出声求情。李剑霆便不再看风泉,径直回去了。待李剑霆归了明理堂,他奉茶退下,在檐下候着时,低声问小太监:“还跪着呢?” 小太监偷笑:“跪着呢。” “叫他起来吧。” “祖宗,”小太监奇怪道,“他平素不是一副清高样,嘴巴还贱得很,祖宗帮他做什么?让他跪到殿下议完政务不正好。” “当奴婢,就要想君之想,为君排忧解难。”福满说,“他跟殿下是潜邸情谊,殿下只让他跪,也没有怎么罚他,就是待他宽容。殿下这一时半刻忘了,等晚些想起来,他再哭上一场,殿下惦念旧情,就该心软。我适才没替他求情,再让他跪久了,殿下就该责备我们做奴婢的不懂事了。” “还是祖宗想得周到,”小太监佩服道,“总想到主子心里去,高!我这就去唤他起来。” 福满回头看明理堂内透出的昏黄烛光,不觉自得一笑。 没有了韩丞这条老狗,他在外边就再无把柄。只要伺候好储君,再得内阁保荐,平步青云就在眼前。潘如贵能做的,他照样能做,只不过要做得更好、更漂亮。 福满转过目光,就是太后尚在,让他不能高枕无忧,为绝后患,他得尽快下手。 第257章 茶谈 沈泽川卧床难起, 萧驰野就在端州没有离开。中旬后, 边沙骑兵在北边的攻势减弱,陆广白自到了端州。 “端州一战打得凶险, 看这城墙修补就需要时间, ”陆广白下马, “既明遣了军匠过来。” 萧驰野身穿常服,道:“大哥思虑周全……”他话音一顿, 看向后边的马车, 神情惊喜,“大嫂来了!” 侍女掀起车帘, 陆亦栀捏着帕子探出头来。 陆广白含笑:“洵儿也来了。” “我在家中挂念兰舟, ”陆亦栀在侍女的搀扶中下了马车, 对前来相迎的萧驰野说,“便来瞧瞧。” 萧驰野侧身,道:“兰舟也挂念大嫂。” 陆亦栀看着端州城墙,继续说道:“如今中博胜负已决, 兰舟该好好养伤。”她侧过头, 抿嘴一笑, “我专门带洵儿来给兰舟解闷。” 萧洵跟在娘后边,不需要人牵,朝萧驰野行礼:“二叔——” 萧驰野一把抱起萧洵,架在半空仔细端详,道:“小子长高了。” “跟你小时候一样,”陆广白把马鞭交给晨阳, “成日都怕自己长不高,按时喝牛%e4%b9%b3。我问他过年许了什么愿,他说想长二叔这么高。”他说着捏了捏萧洵没表情的面颊,“外甥像舅舅,别想了,你跟我啦。” “舅舅也好,”萧洵扶着萧驰野的手臂,开口稚声说,“有器量,寡玩饰,舅舅是儒将。” 三人皆笑,陆广白叹道:“虽然在说舅舅,但我听着更像在夸你爹。” 府里现在孩子多,丁桃历熊还带着既然。萧驰野把萧洵抱回去,他却挣扎着要见沈泽川。萧洵喜欢沈泽川,过年时就只要沈泽川牵。沈泽川小带伤,在阶前迎接。进屋后几人略作寒暄,陆亦栀就要带着萧洵去拜见纪纲。 待陆亦栀走后,沈泽川便说:“如今北边战事缓和,将军到端州,是有事情要替大哥与我商谈。” 陆广白端起茶盏,抬盖时笑起来,看了眼萧驰野,再看向沈泽川,道:“府君是雄士,此刻都不忘军务。不错,既明确实有话要我来说。如今哈森已死,端州危急已解,南边有熊部溃败,正是重拾战局的好时机。” “哈森死了,阿木尔这个‘大俄苏和日’的地位在大漠里就有待商榷,”萧驰野说,“大哥是想趁势反击,一举定局。” “兄弟齐心,”陆广白饮过茶,“你也是这么想的。” 萧驰野的位置靠近窗边,他转着骨扳指,微偏过来的脖颈正好让喉结露在昏光里,说道:“阿木尔能够维系各部安稳,是因为悍蛇部的骑兵骁勇善战,但去年悍蛇部的精锐尽数投进了战场。仗打了一年,悍蛇部早已弹尽粮绝,对其他部族的威慑力大不如前。哈森一死,阿木尔痛失右臂,此刻不打更待何时?” “倘若要东进大漠,就要三军协力,”陆广白说,“大帅那边还要受制于阒都调遣,所以这事,不好办。” 萧既明和陆广白都跟戚竹音有私交,但此事却要到端州对沈泽川说,那就是靠私交解决不了。戚竹音先后出兵都是为了协助离北,可是眼下骑兵已经退了大半,南边有熊部被驱赶进了大漠,她没有理由再跟离北跑这一趟。 “兵部同意大帅出兵格达勒,是因为陈珍等肱骨老臣深知离北之危关系阒都,现在格达勒打过了,”陆广白搁下茶盏,“就不是那回事了。” 戚竹音不同意把青鼠部的领土交给海日古,也有暂停干戈的意思。她借粮不易,沈泽川的粮食都要还的,如此日积月累,迟早要变味。启东今年疲于战事,军屯荒了一半,先不提军粮,就是过冬的粮食都要依赖朝廷和沈泽川。倘若启东像河州那样倒也罢了,但是启东还有守备军,戚竹音握着兵权,她绝不能在这里马虎。 “大帅是李氏大帅,再跟乱党厮混,就有谋反嫌疑,”沈泽川摩挲着扇骨,“启东出兵青鼠部时,朝中就已经有了弹劾的折子。大帅倘若再跟离北共击大漠,阒都就能革掉她的帅职。” 戚竹音当初拒不归还陆平烟就已经惹得朝中非议,她本就不讨言官的喜欢。戚时雨为保启东兵权,娶了花香漪,如今太后又倒了,可是这层关系还在。戚竹音在阒都时替李剑霆杀了韩丞,这事说忠能忠,说奸也能奸。 沈泽川病中的眼眸温和,像是锐气尽除,他道:“储君要登基了,依照薛修卓的意思,得给大帅封赏。”他吃茶,仿佛谈的都是江野轶事,“那就等等看,储君若真舍得,就是帮了我们大忙。” 第258章 小鲜 储君率领百官祈雨, 但是庸城的雨仍然没有下。江青山四处筹粮, […]
Глава 251:
没继续问。 江青山有妻却无子,他妻子是白马州柳氏,不算什么大富之家,跟江青山感情甚好,但两个人迟迟没有孩子。柳娘身体不好,头胎是咸德四年时怀的,当时江青山奔走在外四处借粮,商贾上门要债吓到了柳娘,那次流产以后就再难怀上。 “你这般沮丧干什么?”江青山搁了筷子,“若是我注定命中无子,那就罢了,不强求。”他说着看向侧旁的花丛,停顿片刻,“就是母催得紧,难免对柳娘有些……唉。” 江母求孙心切,对待儿媳相当苛刻。 “母年迈,生性还要强,柳娘侍奉在侧受了委屈,我这些年忙于政务,疏忽家中,到底是辜负了当初对她的誓言。”江青山提起家事就伤感,“母年初把什么远侄女也接了过来,说是暂住,到现在都没走。我几次回去,看柳娘在檐下站规矩,母还要撮合我跟那女子……” “你不情愿,还是直言回绝,”薛修卓给他蓄茶,“免得让老夫人觉得可行,伤了柳娘的心。” 江青山挡住薛修卓,道:“换酒吧。” “我明早还要办差。”薛修卓说着看向哑儿,示意哑儿去拿酒。 “你独个儿住在这宅子里,空荡荡的,”江青山抬起手臂,挥了挥,“也该找个人了。” “韩丞才除,田税没有查完,”薛修卓接过酒,只给他倒了,“娶妻也不过是让她一个人待着这空宅里,耽搁人家的青春,何必造这个孽?” “公务永远办不完,”江青山说,“你难道就这样办到老,办到死?” 薛修卓当真点了头,就此开始谈公务:“庸城旱情比起咸德年不算严重,却已经让你焦头烂额,倘若这雨过了七月还是不来,或是其余十二城也开始旱,那光凭阒都削减月俸也没用,厥西仍然要死人。” 江青山抿酒,道:“内阁心有余而力不足,若真有余粮,元辅也不会出此下策。我也想问问你,八城真的空了?” “空了,从丹城潘氏那里抄到的粮食,”薛修卓抬手,点了点侧旁,“连这宫里的人都养不活。” “以前我们是缺钱,”江青山摇头,“如今是缺粮。若是能早下调令,重整中博六州,恢复万顷良田,那沈泽川就不至于成为地方枭主,大周便不会有今日的困境。” 薛修卓缓声说:“如今全天下最充实的粮仓就在中博,如果七月以后厥西旱情加重,我就要考虑跟沈泽川买粮食了。” “只怕难做,”江青山说,“谁能想到,沈八能收服六州?端州一战更是让他成为了人心所向。此人记仇,必不会轻易就卖粮给你。” 薛修卓把酒壶放在一侧,道:“他要以仁义之名行走天下,就不能对厥西旱灾袖手旁观。” 他们又谈了些公务,待时候差不多了,薛修卓就让哑儿扶江青山去休息。江青山临去时,指着前厅说:“我到驿站的时候遇着你大哥了,他去祭奠承之。我看他升官了,想必是借了你的光。延清,从前他因为跟你一个姓,百般刁难你,最终还要攀附着你活,却连句好话都不肯说。” 江青山有些醉了,脚下发飘。 “我看他那般得意,只怕他日后会牵连到你……你留意些吧。” 薛修卓应了。 * * * 葛青青踩着凳子,变戏法似的晃出骰子,说:“大爷,输了!” 薛大喝得红光满面,摸了摸兜袋,道:“唉,出门前忘带钱袋了!青青,记上吧!” 葛青青吹了吹骰子,看着薛大笑道:“大爷跟我客气什么?本该记我账上。前几日给府上送的香茗还成?最近琴州的货也到了,大爷要是有什么能看上眼的,尽管提。” “不成,不成。”薛大嘴上说着不成,还是坐到一旁,点起烟枪,“我府上都有,不缺这些小玩意,就是近来吏部要更调朝中差事,听宫里的公公的意思,有肥差哪。” 葛青青挪下脚,坐到薛大旁边,说:“那咱们大爷要高升了,恭喜,恭喜啊。” “可是这宫里的公公,都是伺候皇上的,见得多,寻常物件看不上,”薛大略显踌躇,“你这里有没有什么海货?” “有啊,有的是,一会儿我喊小吴把册子拿过来,大爷看着挑,”葛青青凑近些,“您点哪个,我就给您孝敬哪个,甭客气!” “好兄弟!”薛大当即笑起来,指了指葛青青,“这差事要真成了,以后保准儿给兄弟你加倍还礼。” 葛青青扔骰子时不经意般地敲了边上的矮桌,那边伪装成仆从的锦衣卫轻轻颔首,把东西都给薛大备齐了,还不忘在底下铺了层黄金。 外边更深夜重,薛大没察觉,早就乐不思蜀了。 第256章 祖宗 酉时李剑霆到园中散步, 这是她一天中的闲时。风泉陪在侧旁, 储君沿着石子路慢行,还想着堂内政务。 “几日后要敬神祈雨, ”李剑霆抬指拨开探到颊边的花枝, “事情要紧, 那日万不可出岔子。” 风泉替李剑霆挪开花枝,恭顺道:“奴婢必当尽心尽力。” 李剑霆站到池塘边, 往里头撒了把鱼饵, 看群鲤相争,道:“你从前跟着慕嫔, 性子张狂不知忍让, 让朝中大臣多有非议。如今死门里走了一遭, 收敛了不少。” 储君在谈及政务时提起此事,绝非一时兴起,这话里有东西。风泉目光微动,躬身在心里揣测着储君的意思, 柔声说:“仆随主性, 殿下待人宽厚, 奴婢受得殿下教引,自然不敢再像从前那般不知分寸。说来惭愧,奴婢以前遇见内阁诸位大人不懂规矩,如今承受君恩,该拿旧事引以为戒。” […]
Глава 250:
纳他,阿木尔不会再信任他,他还将承担有熊部的仇恨,因为他是执行惩罚的持刀者。 府君要物尽其用。 沈泽川坐乏了,在众人要退下前说:“元琢回去了不急休息,一会儿既然要过去看诊。” * * * 既然还是孩子心性,跟在骨津后边跳过水洼,看自己光溜溜的脑袋倒映在水里,不禁捧腹大笑。 乔天涯在门口迎他们,也双手合十,对既然笑道:“小师父请进。” 既然回了一礼。这会儿树间的鸟雀正在叫,天气和煦,他身着僧衣,立在倒映着蓝天白云的大小的水洼中,竟叫人恍惚里分不清天上人间。 “施主,”既然学着师父的模样,对乔天涯缓缓颔首,“施主有佛缘。” 乔天涯觉得有趣,道:“我年少时,也有和尚这么讲,然而我到今天也没遁入空门。” 既然看着乔天涯,他安静时有种出尘的气韵,但那不是所谓的不食烟火,而是天成的超然,小和尚干净如此,他用一双眼睛旁观人世间。 “绿水无忧,因风而皱;青山不老,为雪白头①。施主的因已经有了,缘还会远吗?”清风吹起既然的僧衣,衣摆垂到了水中,他轻轻拍了拍手掌,在纯真里正色无比,像是笃定了乔天涯的去路。 乔天涯在清风里听到檐下的铁马摇晃,他转头看见姚温玉坐在那里。姚温玉的衣袂顷刻间随风而动,竟与漫步在水洼白云中的既然有相似之感。 既然走到阶前,没有对姚温玉行礼。他在“当啷”的铁马声里,端详着姚温玉,最后摇摇头,说:“我治不了你的,即便我师父在世,也治不了你的。” 姚温玉的手指盖住上的虎奴,说:“一切有为法,如梦幻泡影,如露亦如电,应作如是观。” 这世间因缘聚合变幻无常,姚温玉已经不再执着于这双,他早在回答出那句“我仍是站着”时就给予了自己超。他站坐没有差别,他既是他,他亦是他。 既然叹息,道:“别人要我讲佛语,你却与我讲佛语。向死而生,你看到了尽头,何必停留在这里?与我去山里吧。” 姚温玉说:“我心中还有万相。” 既然看着姚温玉,抬指点向乔天涯,说:“你心中还有他相。” 风吹着姚温玉的衣袖,腕间红线轻轻滑动,他说:“所以我仍旧是个凡人。” 因缘妙不可言,究竟是什么时候?或许是牵线的那夜,或许是那声“我恨死你”,或许是更早,早到春意萌芽的三月天。乔天涯,乔松月,他是留痕的燕。 姚温玉明白世间一切皆虚妄,他今日的所作所为,就像是弹指一瞬,极快就会消失在无尽长河中。姚温玉,姚元琢,他是化泥的叶。 “我没有什么可以给你。”既然微歪头。 姚温玉看向沈泽川的院子,微微一笑:“你已经成全了我。” * * * 边郡的黄沙拂动军旗,戚竹音摘掉头盔,口中都掺杂着沙砾。戚尾递来巾帕,她不能像男将那般甲就擦,只能顶着炎热,克制地擦净面颊。 “端州的军报来了好几封,”戚尾说,“交战地的也来了。” “交战地就是陆广白,无非是关于边沙骑兵退兵一事。”戚竹音放下诛鸠,挪到墙后边乘凉,“端州就是萧驰野,说说吧。” 戚尾这才拆开私信,给戚竹音读了一遍。 戚竹音原本叠帕子的手一顿,她看向戚尾,重复道:“把青鼠部的领地给蝎子?” 戚尾谨慎地再看一遍,确定无误后,才点了点。 戚竹音那点满不在乎的神情逐渐收敛,她肩上的甲算轻的了,但是戴久了仍然沉得肩痛。她说:“拿笔,现在给萧驰野回复,我不同意。” 青鼠部是启东守备军打下来的,这个地方戚竹音用不到,她可以让给离北或是中博,但她不想让给蝎子。海日古占据青鼠部的领地意味着什么?意味着她的门口从此有了看门蝎子,还是随时都有可能反咬的蝎子。 萧驰野收到戚竹音的回信是意料之中,他枕着手臂,对身侧的沈泽川说:“启东的地势造就了优势,向东扩建就是削弱边郡的重要性,天妃阙和锁天关两大‘门板’也要就此失去作用,这件事很难让大帅点头。” 沈泽川都要睡着了,道:“离北肯跟回颜部建立从属关系,铁骑因此得到了糙茶的利益,边郡向外增加领土对于启东而言利大于弊,这在以后也能减轻大帅的军费负担。” 行商从互市往港口卖的糙茶有大半都来自回颜部,这笔钱沈泽川都回馈给了离北铁骑,要知道,铁骑的消耗装备的速度可谓是天下第一。 沈泽川想到这里,瞌睡就减轻了。他不能随意地翻身,只能跟萧驰野一样仰着,继续说:“仗能打一辈子,那下辈子呢?” “下辈子,”萧驰野把信罩在面上,叹气,“下辈子还是生在离北好了。” 两个人躺着,廊下的丁桃和历熊带着既然砸核桃,男孩子们嬉笑不停。烈日下的虫鸣聒噪,一声一声。 “阿木尔用一辈子都没有统一十二部,”半晌后,萧驰野说,“老爹以为他能成为大君。” “你不懂阿木尔没有成为大漠大君的原因,”沈泽川偏头,“我可以偷偷告诉你。” 萧驰野拿掉信,侧过身,热得发懒,只发出:“嗯?” “因为离北有萧策安。”沈泽川抬起眸,望着他,“你想渡河东进,去找阿木尔。” 萧驰野忽然盖住沈泽川的眼睛,天这么热,他凑近了,低声回道:“妻甚懂我啊。” 沈泽川角微扬,有点小得意。 萧驰野喜欢这么看沈泽川,垂着眸,忍不住他。 作者有话要说: ①:原句出自沈义甫 :选自《金刚经》 第255章 青山 阒都满园翠绿, 明理堂的空地两侧都摆着盆栽。太监们端着盛满冰块的盆, […]
Глава 249:
彻底熄灭了。 骨津像是知道萧驰野心中所想,继续说:“既然年纪虽小,却深得大师真传,医术精湛,有他为府君看诊,二爷……” “嗯嗯,”既然使劲摇着头,“不行的,萤光岂能与皓月争辉?小僧和师父,就像小溪和汪洋,比不得的!” 他脸上的婴儿肥尚未退尽,不仅眉眼间尽是天真,就连言辞都充满稚气。历熊忘了吃蜜饯,跟丁桃从门边歪着脑袋,一起端详这颗水煮蛋。 骨津拎起既然的后领,说:“你先去瞧瞧!” * * * 既然给沈泽川把脉,他时而皱眉,时而自言自语。 萧驰野放轻声音,问:“如何?” 既然垂眸看着沈泽川的手腕,过了良久,对萧驰野说:“府君真白呀。” 既然白嫩的面容上没有试探。他眼神清澈,夸赞沈泽川,就像是夸赞一泓清泉、一方白云那般自然,萧驰野可怖的占有欲在这里找不到发作的地方。 “府君身体虚弱,是药坏的,但好在这半年调养细致,元气尚存。”既然挽起袖子,捏着笔冥思苦想,往空白的纸上写着方子。 萧驰野不敢就此放心,追问道:“继续用药便可?” “那肯定不成呀,外伤也是伤,腰都给捅了。府君今夜若是昏厥,或是短暂停止喘熄,二爷都不要着急。”既然惋惜地说,“小僧要劝二爷,以后就不要再让府君动武了。府君的身体实在不宜用那样力道刚猛的拳法,一拳出去,唉,别人是痛啦,可是府君也要痛,不划算的。待熬过这两夜,等烧退了,要养上好几年呢。” 既然把方子递给萧驰野。 “府君这半年还是用左手写字吧。” 既然顺势看了萧驰野的掌心,道:“二爷身体健硕,也要注意休息,这伤不能泡水。” 萧驰野说:“几年是多久?” 既然摸着脑袋,道:“我也不知道……养着总没错的。” 萧驰野捏着方子,看向垂帷。沈泽川呼吸匀称,昏睡不醒,伸出的手腕露在微暗的房间里,就像既然说得那样白,白得仿佛摸一摸都会融化。 * * * 沈泽川在昏沉里做了个梦,梦见十五岁的他站在阒都门前,等着师父和师娘还有纪暮接他回家。他穿着花娉婷做的小袄,看细雪沿着城墙簌簌地掉。 纪暮趴在墙头,朝他喊:“川儿,要去哪儿?” 沈泽川揪着新袄,怔怔地说:“回家呀。” 纪暮抬起头,跟他一起望着端州的方向,道:“那等等,爹就要来了。” 沈泽川想不起自己为什么要站在这里,他从天亮等到天黑,明明下着雪,他却觉得好热。 纪暮搓着手臂说:“哥有点冷,你要上来烤火吗?” 沈泽川摇头:“我好热。” 纪暮便在墙头生火,他伸着双手取暖,跟沈泽川聊天。他说:“这趟回去,哥就能娶了,娘念叨了好几年。” 他们等了很久,沈泽川腰间痛,小痛,哪里都痛。他拭着汗,始终望着前方。 纪暮看天色暗了,忽然喃喃着:“爹不来了。”他的火烧尽,起身穿上搁在一旁的军袄,趴在墙头,冲沈泽川露齿一笑,“川儿。” 沈泽川仰起头,走了几步,看着他。 纪暮说:“哥的哨声响了,等不了了,要走了。” 沈泽川点头,习以为常:“那你去吧,我给娘说。” 纪暮露出头疼的神色,叹道:“哥发愁,你……” “我从这走回去,”沈泽川抬指指着远方,“很近的。” 纪暮看着沈泽川,眼神温柔,说:“我弟弟可怎么办啊。” 沈泽川听见马蹄声,他有些雀跃,喊道:“哥,师父来了!” 纪暮没有说话,只是那样撑着首笑。 沈泽川转过头,看天际飞出只展翅的海东青,接着跑出匹通体乌黑的马,只有前一点白。他停下脚步,看那马跑到他身前。 马背上坐着个戴着头盔的少年郎,海东青落在他肩膀,他摘掉头盔,露出张不太高兴的脸。他俯身过来,端详着沈泽川,说:“杵着干什么?上马,二公子带你走。” 沈泽川不理他,他便翻身下马,把自己的头盔叩在沈泽川的头上,然后扛起沈泽川。 “啊,”沈泽川闷在头盔里,说,“我要回家。” 萧驰野屈指弹沈泽川一下,蛮不讲理:“你跟我走。”他走几步,像是生气,“你不认得我吗?” 沈泽川说:“不认得。” 萧驰野作势要把沈泽川扔进雪里,他将沈泽川抛起来,在沈泽川惊慌失措的时候又稳稳地接住。海东青落在他肩头,他看着沈泽川哈哈大笑起来。 沈泽川抬起头盔,莫名其妙地看着他。 原本已经要黑下去的天骤然亮起来,风吹动萧驰野的发,周围遮挡视线的城墙尽数消失,无边无际的草野横铺在脚下。他就这样抱着沈泽川,还贪心地摸了摸沈泽川的面颊。 “我想把你藏起来,”萧驰野在风里大声说,“或者把你装在口的兜袋里。” 沈泽川听不清楚,他仰头,问:“你说什么?” 萧驰野看着他,照着他面颊狠狠了一口,答道:“我说你真好看,太他妈好看了,再也不会有人比你更好看了,我发誓!” 沈泽川捂着面颊,大声回道:“你骗人!” […]
Глава 248:
过,他们作为潜入的刺客,身上带着如此明显的标记干什么?” 他们都是锦衣卫,深谙伪装的必要性。蝎子有必须带文身的理由,那比蝎子地位更高的四脚蛇何必呢? 费盛眼神凝重,轻“啧”了一声。 * * * 沈泽川申时醒了一回,萧驰野把药给喂进去。沈泽川烧得脑袋昏沉,他能听见萧驰野说话,但是声音忽远忽近。 “兰舟……”萧驰野说着什么,拨开了沈泽川颊边的发。 沈泽川透不过气似的轻喘,含着勺子,把最后一口咽掉。萧驰野用浸湿的帕子给他擦汗,他偏头,鼻尖蹭到萧驰野缠着纱布的掌心,嘴翕动。 萧驰野垂首来听。 “帕子,”沈泽川言辞颠倒,“我的。” “在我这里,”萧驰野空出的手盖住他湿透的手掌,“好了就给你。” 沈泽川病得不清醒,在疼痛里隐约呜咽了两声。 萧驰野整个人都趴到了枕边,哄道:“真给你。” 沈泽川不信,他挣扎般的皱起眉,半敛的眼眸里流露出难过,埋进萧驰野掌心里。萧驰野的心就被他这么揉捏,垂头抵着他的鬓,贴着他的汗。 沈泽川尖满是苦味,半睁的眼睛看到的都是光怪陆离的景象,只有萧驰野的味道包围着他,让他仿佛漂浮在草浪间。他用很小的声音喊:“萧二。” 萧驰野他,用很沉的鼻音回到:“嗯。” 沈泽川几次皱眉,断续地说:“我想……吃糖……” 萧驰野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些许,起身给他兑蜂蜜水。沈泽川只喝了两勺,尖沾着甜味就好了。萧驰野又把帕子淘了一遍,给他把颈子间的汗擦了,摸着烧似乎退了些。 * * * 偏厅里的先生们坐立不安,烟枪呛得满屋都是味,到了亥时也没人起身,连饭也忘了吃,所有心都系在府君身上。 “这些大夫都不管用,”澹台虎坐在椅上,对孔岭说,“先生看,要不然我马上策马出城,去敦州再找找?” 高仲雄谈虎色变,赶紧摆手,道:“不成,今日那刺客可是来历清晰,真的有细作,谁都分不清楚哪!” 孔岭愁眉不展。 一屋子的人再度陷入沉默,不多时,听着屋外又下起了雨。近卫们冒雨轮值,深夜点起的灯笼把府内各条道路都照得亮,不给任何人可趁之机。 战后大伙儿都没怎么休息,过了丑时,身子弱的就熬不住了,斜在椅子里打盹儿,睡又不敢睡着,就这样吊着。 姚温玉入屋时摘掉了风领,四轮车的声音惊醒了好几个人。他把风领叠放在上,温声说:“二爷在此,府君必定无恙。我知道诸位先生心急如焚,但是眼下战事才歇,各州衙门的案务都堆积起来,等到府君醒了再办,那不妥当。成峰和神威在此守候即可,其余人先回去休息吧。明早案务要正常处理,小务便宜行事,大事拿捏不定,就呈递偏厅,我们共商决断。” 孔岭也起身,说:“府君如今正在病中,确实不宜再拿案务催促,大伙儿就先回去吧。” 众人起身称是,依次往外退。 高仲雄替姚温玉倒茶,道:“元琢畏寒,该叫个人随行。” 姚温玉接过茶道谢,说:“有风领和氅衣,不打紧。这几日雨下不停,我看城内官沟排流通畅,没出事。” “年初嘛,”澹台虎打起精神,揉了把带刀疤的眼睛,“年初人都在这里,就怕雪化给堵上,专门通过一回。” “灯州堵了,但问题不大,余大人巡察时看着给疏通了。”高仲雄说,“这两日茨州的消息来得多,除了周大人问候府君的信,还有谈及八城的。” 潘氏给抄掉了,丹城错过了春耕,这都六月了,马上秋收一到,丹城百姓吃饭就该愁了。 “我们这边在打仗,阒都也在打仗。”孔岭说,“听消息,内阁已经嘱咐礼部开始筹备登基大典了。” 韩丞死了,太后靠着花香漪的关系留下条命,却被彻底囚禁在后宫。都军八大营的调令回到储君手中,李剑霆又有启东守备军作保,自顾不暇的世家哪里能阻挡得住。 “我们是外敌临城,大家齐心协力辅助府君,边沙就不是难题,但是如今的阒都四分五裂,薛延清抄掉潘氏已经引得八城浮躁,”姚温玉轻声道,“储君登基更是来势汹汹。” “说起来,”孔岭看向晨阳,“我们还不知道边郡到底发生了何事,有熊部谈妥了吗?” 晨阳整理着军务,说:“若是谈妥了,二爷就不会晚到。有熊部的达兰台答应了我们的请求,承诺不会阻拦大帅北进。他拿着哈森给他的谢礼,说到做到,确实没有阻拦大帅出兵格达勒,但是他违背了盟约,在二爷准备调兵端州的时候突袭了边郡。” 正如戚竹音预料的那样,达兰台谁都不靠,他根本不想臣服于阿木尔,也不想受沈泽川驱使。哈森和沈泽川的请求让他看到了机会,他想要经过边郡占据南侧的锁天关,那里在失去冯一圣以后就没有强将驻守。 有熊部生存于南部的草场,达兰台游荡在大漠的时候就明白这里没有熊的容身之处,他们跋山涉水回到靠近故乡的地方,为了寻找到新的生存地,情愿在刀尖上奋力一搏。 萧驰野的铁骑就在黄沙里跟熊马相遇。 边郡打了两日,达兰台战死在那里,有熊部像是永远都跨不过那道门槛,他们只能再次退向大漠。 “哈森在格达勒留下的援兵交给了大帅,”晨阳举了举手上的军报,“昨夜急报,大帅在回程的路上发现阿木尔正在调兵。” 此言一出,满堂顿时紧张起来。 高仲雄结巴道:“那、那这是又、要打、打……” 晨阳示意他放松,道:“只是调兵,毕竟交战地的主将没了,阿木尔得派个能够接替哈森的人……我觉得这个人可能是他自己。” 因为萧驰野没有归还哈森的头颅。 “军务上的具体安排,得看二爷怎么吩咐。”澹台虎让各位先生们放宽心,“他们再怎么样都不会打到城下了,此刻是我们占据优势,即便阿木尔自出征,也未必就比哈森强。况且他要跨过茶石河,得问问二爷同不同意。” 偏厅内的气氛才稍有缓解,他们正说着,忽然听见廊下动静大起来。晨阳掀帘,探头看过去。 丁桃哭得鼻涕冒泡,拽着晨阳喊道:“哥!快让大夫进门,府君又烧起来了!” 大夫们战战兢兢,聚集在廊下,小声商谈着药方。那雨淘洗着庭内九里香,把花瓣冲得满地都是。乔天涯跟费盛淋雨而归,踩过花瓣,在檐下迅速擦拭着身上的水。 “先前给元琢瞧病的大夫都在这儿了,”乔天涯把帕子扔回去,“葛青青从厥西调的大夫也在,就没一个能治病的?” […]
Глава 247:
的尸体堆积在拐角,大雨泡白了所有人的面容,哈森没有等来他留在格达勒的援兵。 哈森在喘熄里仰头淋雨,他越不过萧驰野的肩膀,看不到茶石河的对岸,他颓然地默念着:“天神庇佑——” 狼戾刀猛地插在浅滩里,血顺着刀刃散在河水中,哈森的身躯“扑通”地跪在湍急里,然后栽了进去。 暴雨喧嚣,萧驰野口起伏。背后的马蹄声都停了,苍茫的天地间,铁骑都望着他。萧驰野面朝茶石河,抬起提着红发的手臂。 漫长的寂静,只有激流的声音, 澹台虎蹚水走了两步,他扔掉刀,朝着前方哭道:“赢了!” “我们……”铁骑们喉间发出压抑的哽咽,接着爆发震天的吼声:“我们是狼!” 长达半年的阴霾终于退却,贯穿南北的茶石河流淌着无数人的热血,离北在暴雨里要回了自己的尊严。 萧驰野攥紧拳,沉默地红了眼眶。 第252章 边蛇 雨势转小, 萧驰野撤向端州城门。守备军马不停蹄地开始清扫战场, 濠里的水都溢了出来,把门前这段路泡得稀烂, 马蹄踩在里边全是泥浆, 所有人都脏透了。 沈泽川站在城门前, 看着浪淘雪襟驰近。萧驰野从马背上俯过身,沈泽川抬起右臂, 跟他轻轻碰了一下。萧驰野望着沈泽川, 没有就此收回手臂。他翻手抬近沈泽川的下巴,在雨里, 垂着眸, 和沈泽川额头相抵。 两个人深陷雨中。 沈泽川敛起眼眸, 雨水沿着他的睫毛滴在萧驰野的鼻梁,他缓缓笑起来,逐渐笑出声。 乔天涯策马而来,到半途就勒马停下了, 歪身瞧着纪纲, 说:“师父哪儿去?” 纪纲在通道门口站了半晌, 把手里的氅衣扔给乔天涯,看着雨幕。 乔天涯把氅衣罩到自个儿身上,道:“师父,纪家拳经此一战再度名扬,纪老爹泉下有知,也当瞑目了。” 纪纲仰头望天, 雨水溅到眼睛里。良久后,他说:“端州今年要丰收了。” 乔天涯笑了笑。 纪纲背过双手,转身长叹,不再看沈泽川,说:“你赶紧去叫大夫吧!” * * * 雨停到翌日卯时才停,庭院里的竹筒“叮咚”地敲打着青苔岩。丁桃裹着小袄,跟历熊守在廊下,看大夫进进出出。 历熊说:“我口渴。” 丁桃攥着本子,小声说:“那你自个儿去倒水喝,我要守在这儿。” 历熊面露难色,他堵着廊子,使劲摇头,不肯单独去。 里边的孔岭掀帘,把大夫引出来,神色凝重。费盛才睡醒,前来轮值,看人出来,马上来接,让属下把大夫往偏厅带,问孔岭:“先生,主子如何?” 孔岭摇头,跟他再往屋里走,低声说:“一会儿进去,别吵着府君。二爷正吊着心,待在里边一宿没睡。” 费盛不敢再多话,跟着孔岭进了屋,看里间垂着竹帘,卸了甲的萧驰野正在看药方子,还没走的大夫拘谨地站在二爷对面,躬身轻声说着:“……日后就不便再握刀了……那双指……” 费盛听了这么两句,就觉得不好。他沉下心,看萧驰野神色冷峻,压得屋里服侍的人都噤若寒蝉。 “腰间……小……” 还有差点被哈森卸掉的右臂。 沈泽川昨天刚回来,人看着还是好的,等把脸洗干净,才能看出面色煞白。右手双指原本是肿的,在跟哈森对打时掉进了濠里,抓烂了,又泡脏水,最后的仰山雪都靠左手提,右手根本动不了。他没上马回城,装得风轻云淡,实际上是腰间的伤口在挺身时撕裂了,上马这个动作对他来说太难了,只能强撑无事,让霍凌云牵马。 沈泽川紧绷的神经一放松,淋过的雨也要发作。他以为自己是睡着了,其实是半昏迷。昨夜的烧来势汹汹,到现在都没退下去,吃什么吐什么,胃里塞的都是硬馒头,吐干净以后就吐酸水。 垂帷不透光,萧驰野待大夫走后,掀条缝看兰舟。 兰舟的发铺在被褥间,整个人蜷不起来,压着没伤的那面半躺着。侧脸露出些许,上挑的眼角也没有平时的诱惑,仿佛寻常地在睡觉。萧驰野摸摸他的眼角,他没动,只要萧驰野在身边,他就敢这样不设防。他看着很小很小,被萧驰野的身影完全笼罩。 萧驰野呼吸困难,腔里哪儿都疼。他俯身过来,兰舟的鬓,指尖的动作轻得像是在抚摸还带着绒毛的幼兽。 庭院里的大夫来来去去,给府君的药喂了一盅,巳时的时候沈泽川又吐了。纪纲看着不行,拎着大夫继续瞧。偏厅里挤满了人。劫后余生的欣喜劲没过,府上就被阴云笼罩了。 申时交战地的军报到了,跟边郡的军报堆积在一起,都催着萧驰野看。萧驰野没敢离开沈泽川,全部让送到偏厅去,趁着喝口水的功夫站在偏厅,一边听大夫们七嘴八的讲方子,一边看军报。 […]
Глава 246:
水,呛得头昏眼花。哈森始终没松开他,拖着他攀到了濠沟对面。 “你的头,”哈森重新拔出腰侧的弯刀,“我要送给萧驰野。” 沈泽川仰着脖颈,在喘熄里吐掉泥沙,笑出声来。他含情眼半敛,显得格外邪性,说:“风来了。” 哈森钩出弯刀,沈泽川却当即抬起条,狠力地跺在哈森的前,在踩住哈森的瞬间,用左手夹出侧的匕首,绞住哈森的弯刀。 弯刀卡顿,哈森随即吃力向后。 沈泽川已经落地,他挂着弯刀,在哈森退后的时候照着哈森的面部又是一击。哈森斜身踉跄,学着沈泽川先前的动作,蹲身猛地扫。 沈泽川没倒! 哈森撑地要起来,就在这一刻,空中再次爆出撕裂般风声,锐箭伴随着炸开的闷雷,随着暴雨钉在哈森身旁。 霸王弓淋着雨。 那不是天上的闷雷,而是地面的雷群。重骑踏地轰鸣,冲锋时连雨水都能撞飞,就像是蛮横的凶兽扑出漆黑的夜。浪淘雪襟冲破雨帘,浑身是血的萧驰野犹如道乌黑的闪电,从天际杀到战场。 严霜过境。 狼来了。 第251章 大捷 哈森在震动中站了起来, 他回过身, 看雷云奔腾向这里。 暴雨冲刷着铁骑,随着泥浆迸溅在马蹄间。狼群呼啸狂奔, 久违的压迫感横扫战场, 这是属于离北铁骑的锋芒。 当萧驰野出现在中博战场, 哈森的疾袭就失败了。他没能攻入端州城,反而在这里折掉了悍将和精锐, 再留下来就是消耗, 他此刻应该撤兵。 城门前锋已经掉马回头,濠沟后方的传讯兵在飞驰间舞动着虹鹰旗。压成长龙的离北铁骑截断了东南方, 蝎子们推动攻城器械, 开始向东方的茶石河撤退。 城门随即打开, 澹台虎带着憋了两日的守备军提刀冲出来,扯足劲儿喊:“二爷来了!” 哈森带着弯刀翻身上了空马,用边沙话让精锐出列,分为两道殿后的屏障, 在西面和东南面阻挡住锦衣骑和离北铁骑, 给中间撤退的辎重队争取时间。 “府君!”霍凌云单手策马, 带着风踏霜衣赶到沈泽川身边。 沈泽川用左手捡回仰山雪,他没上马,而是看着哈森率领精锐驰向南方,去迎战萧驰野。 府君说:“预备。” 霍凌云反应迅速,他在马上抬起手臂,朝着城墙高声说:“预备——!” 哈森的背影即将隐入大雨, 但是他的红发过于耀眼,就像是在雨中点亮的活靶子。沈泽川注视着他,仿佛是盯着正在活动的兔子。哈森在雨点里似乎感知到什么,他霎时间回头,隔着暴雨看见沈泽川说了句什么。 墙头的床子弩顿时射出,巨箭在高空好似横冲直撞的牛车,眨眼就突射到了哈森后方。哈森在疾雨四溅的危急时刻被迫下马,就在他滚身的那一瞬间,巨箭已经撞入了精锐骑队,骑兵们被撞翻落地,战马根本躲闪不及,只要被砸中,就会当场毙命。 战马惊鸣,歪身翻跌在泥浆里,血花当即喷现,这支队伍被打散了。床子弩让骑兵们闻风丧胆,它超强的杀伤力绝非单人能够抵挡,每次出现在战场,都会造成死伤无数。 哈森爬起身,弯刀猛地挥向前方,架住了萧驰野的狼戾刀!然而萧驰野不是沈泽川,哈森的弯刀仅仅停顿了刹那,就被萧驰野直接砸向地面,差点手。 这个力道太恐怖了! 哈森整个身体都跟着沉下去,他双手稳住弯刀,在暴喝里竟然试图抬起来。 萧驰野没戴头盔,雨水沿着他的鬓角下淌,没冲干净的污血滑过眉眼,他缓慢地拖着狼戾刀,在这一刻的俯瞰里冲哈森露出了笑容,令人毛发森然。 “我、在、找、你。” 雨声激荡,阴沉的乌云遮天蔽地,几乎要压到战场,雷鸣贴着头皮阵爆,哈森在阴暝间看到了狼的獠牙。 弯刀“砰”地斜过去,让狼戾刀滑开了。 哈森退身的瞬间,浪淘雪襟的前蹄就踏在了他留下的脚印里,溅起肮脏的污浊。周围的骑兵跟离北铁骑混杂在一起,铁骑簇新的刀在边郡饮饱了鲜血,锋利得像是正在张口咆哮。哈森在疾退里再度上马,狼戾刀突袭到了门面,他的马跟着连退几步。萧驰野仿佛养足了精神,步步紧逼。 澹台虎跃起来,纵身跳进意图撤退的骑兵里,抡刀先砍马,再带人疾步追向转移器械的蝎子。他挤出狞笑,道:“去你妈的!秃子偿命来!” 端州终于开始反扑,锦衣骑奔袭过濠沟,推着骑兵潮涌向东方。铁骑靠近茶石河畔的队伍沿河北截,就在河畔断掉了骑兵回奔的道路,跟守备军和锦衣骑形成三面包围,逼着骑兵们聚集到中央空地。 如今还剩下的豁口只有北方,但是哈森迟迟不下令向北撤退,因为北方紧靠沙三营,他担心这是萧驰野刻意留出的陷阱,更担心陆广白埋伏在北方,他已经殆于四面楚歌的绝地了。 狼戾刀削向喉结,哈森敏捷地俯身躲闪,格刀的同时用边沙话说着:“前锋替换!” 迎击离北铁骑的精锐立即后撤,蝎子见缝插针,在东南方组成斜面墙,策马疾驰时抡高了铁锤。 狼戾刀猛抬,刀面承接着急促的雨打,横在半空中,像是拴住铁骑的最后一条锁链。萧驰野没动,背后的离北铁骑也没有动。 […]
Глава 245:
着了。 * * * 哈森用手舀起河水,他把脸埋在其中,朝着东方,做出告别。他脚边的人头连缀成股,弯刀被鲜血染红,新裁的皮衣露出双腕,袖袋里藏着朵儿兰给他的赤缇花。 年迈的智者掬起河水,浇在哈森的头顶,说:“天神庇佑悍蛇部的雄鹰。” 哈森抬起湿漉漉的脸,他望着智者,问:“我会赢吗?” 智者俯身抚摸着哈森的额头,浑浊的眼睛里承载着河流,他似乎比茶石河更加年长,其智慧绝非巴音能够比拟。他跪下来,捧着哈森的脸颊,缓慢地说:“你已经站在了我们不曾到过的地方。” “还有匹狼守在前方,”哈森说,“我杀了他的父。” “狼王咬死了你的兄弟姐妹,”智者垂老的面容犹如大漠里荒芜的沙丘,“赤缇天神给予的慈悲伴随着痛苦,他夺走了草场和蓝天,我们早已不死不休。” 哈森下巴淌着水珠,他静了片刻,沉声说:“我会赢的。” * * * 沈泽川被砲轰声惊醒,他睁眼的那一刻觉得浑身发凉,在凌乱的脚步声里,他迅速缠回帕子,站了起来。 “点火!” 周围的火把霎时间亮起,沈泽川踩着阶上了城墙。 “还有骑兵在渡河,”费盛眺望着远方,“他们正在聚集向端州。” 沈泽川喝掉乔天涯递来的姜汤,说:“哈森来了。” “骑兵分翼了,”费盛背后冒出冷汗,“不好,他们要三面冲锋了!” 骑兵好似只正在打开双翼的鹰,中锋凝聚成股,其数量远超白昼,两翼持火绕行的骑兵飞快奔走。 “通知南北门,”沈泽川砸掉碗,提高声音,“严防死守!” 他话音还没有落定,跟前的墙垛就“砰”地塌掉了一半。墙头的锦衣骑和守备军全部跑起来,弓箭手架着破烂的墙垛,拉开弓。 哈森的中锋没有像两翼一样动起来,他把所有的投石机和单梢炮都用了起来,重石倾泻在端州城墙,砸得墙块飞溅,弓箭手根本拉不稳弓。 哈森侧旁的骑兵竖起旗帜,后边的骑兵放弃筒形鼓,架着号角猛然吹响。两翼已经到达了南北门,北门的箭放了一批,南门只能凭靠农具丢砸。 马场上的先生们都在小憩,忽然听到门“哐当”一声重响。场上的妇孺们顿时惊慌大哭,抱作一团。 “攻城了!”高仲雄抖起来,抱紧自己的纸笔。 撞车一次没成功,不到片刻,只听一声更加重的撞声,最外层的城门当即破开。边沙骑兵的呼喝声通过吊门传了进来,场上的百姓全慌了,疯狂向后拥挤。 墙头的守备军跳下来,拔出刀,朝着场上喊:“往巷子里跑!” 他话没说完,吊门就轰地木屑爆起,被撞车撞出了洞。 守备军抬起只手,在剧烈的喘熄里,汗泪齐流。当吊门下侧被撞车直接顶飞的那一刻,他率先跑起来,挥刀冲出去,喊道:“杀敌!” 孔岭推着四轮车,先生们跟在百姓后边,涌向民区。 守备军扛不住骑兵的冲锋,那弯刀收割似的带过守备军的人头,马蹄声根本没停,直冲向奔跑的人群。 先生们已经奔到了巷子口,里边堵的全是百姓。一个女人要拉几个孩子,还要背老人,青壮全部顶到了吊门前,这剩下的面对骑兵毫无还手之力。 高仲雄的纸顺着胳膊往下掉,他抖身体也抖,还没挤进去,后领就被钩住了,整个身体都让骑兵给拖了过去。他惊恐大叫,涕泗横流。 骑兵说着什么,朝着高仲雄啐了一口。 高仲雄穷途末路,不知哪里来的力气,也朝着骑兵啐了一口,高喊着:“士可杀,不可辱!” 骑兵扑通一声栽下马背,孔岭抡着随手捡的门闩,催道:“快,神威快跑!” 骑兵捂着后脑勺,爬起身,摸着自己的弯刀。 高仲雄原本倒退了几步,眼看孔岭要落在后边,他想也不想,拽过胳臂下的包袱,里边还装着笔砚,对准骑兵的脑袋就一顿砸,把猝不及防地骑兵给砸回了地上。 孔岭没丢掉门闩,提着袍子推动高仲雄,两个人接着往巷子跑。高仲雄还转着脑袋,看着包袱边哭边说:“我那、那笔砚贵着呢!” 乔天涯疾驰而过,带着一纵锦衣骑迎面撞到骑兵,双方就这样黑灯瞎火的杀起来。巷子里的百姓捂着口鼻,只敢呜咽,不敢号啕。听那厮杀声惨烈,不断地有守备军跑过去。 姚温玉转动四轮车,他贴在边沿,却听不到乔天涯的任何声音。 待半个时辰以后,巷口突然亮起火把。 乔天涯抹着淌血的下巴,朝里边微微抬头,目光扫过姚温玉,看向孔岭,说:“劳烦成峰先生,带着大家往府里撤。” 孔岭连声应着,这才把手里的门闩扔掉,急匆匆地往前走,招呼着百姓跟上,高仲雄赶忙俯身捡自己的纸。 火光交错间,乔天涯错开几步,逼近姚温玉。 姚温玉说:“府君——” 四轮车轻磕在墙壁,元琢单手猛地撑住把手,被乔天涯托着脸颊堵在这阴晦的角落里。这个一点都不温柔,在血淋淋的味道里充斥着惊人的欲望。 乔天涯倏地放开姚温玉,他给元琢擦了下沾血的下巴,快步退身,上了马就走,留下姚温玉震惊地掩住下巴。 * * * 哈森抽响了马鞭,他率领着精锐突破濠沟,带着泥浆冲向东门,撞车就跟在他的后边。 澹台虎挥臂道:“预备。” […]